妆面之下

“陆科长，您这领带颜色像‘过期档案袋’，配您今天的藏青色西装，显得整个人像块‘人形公章’。”

苏漾捏着化妆刷，语气带着职业性的调侃，目光精准地扫过面前男人的脸和脖颈连接处。

她今天接了个政府表彰大会的妆发活儿，本以为都是流程化的“精神面貌”妆，没想到还能遇到这么典型的“灾难现场”。

坐在镜子前的男人闻言，翻阅文件的手指一顿，抬眼。

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刚打印好的《纪律处分条例》，没有丝毫波澜。

“苏小姐。”

他开口，声音平首，听不出情绪，“我的工作是签字，不是走秀。

请开始吧，我们只有二十分钟。”

苏漾挑了挑眉，不愧是公务员，说话都带着文件批示的味儿。

她放下刷子，从自己庞大的化妆箱里精准地抽出一条宝蓝色的真丝领带，递过去。

“换上这个。

冷色调，能中和您的偏暖肤色，提亮气色，在镜头下会更显沉稳权威。

您现在这条，”她顿了顿，还是没忍住，“太闷了。”

陆承宇看着那条明显不属于官方配发的领带，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大会有着装规定，领带需统一。”

“规定里写了必须丑吗？”

苏漾杏眼一弯，把领带又往前送了送，“陆科长，妆容和着装是视觉语言的一部分。

您今天作为发言人，形象代表了门面。

相信我，专业的判断。”

“专业？”

陆承宇的目光落在她因为忙碌而微乱的短发，以及虽然设计感强但明显不便于行动的阔腿裤上，语气依旧平淡，“苏小姐的专业，是指在不影响效率的前提下，对既定流程提出优化建议。

而非在有限时间内，进行不必要的‘艺术创作’。”

苏漾感觉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

不必要的艺术创作？

她可是为了他好！

“效率的前提是效果，陆科长。

一个合适的形象能增强您的说服力和亲和力，这本身就在提升沟通效率。”

“我的说服力来自于报告中的数据与逻辑，而非领带颜色。”

陆承宇抬手看了眼腕表，动作利落，“还有十八分钟。

如果您坚持，我可以接受基础底妆和眉毛修饰。

领带，免谈。”

苏漾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是专业的，不能跟客户一般见识，尤其还是这种“衙门”里的客户。

她拿起粉底液，挤在手背上，力道有点重。

“行，听您的。

咱们就按‘规定’来。”

她扯出一个职业假笑，开始用湿润的美妆蛋给他上妆。

指尖偶尔擦过他的下颌线，能感受到皮肤下紧实的骨骼和……一种克制的紧绷感。

这人，连肌肉都是规规矩矩的。

她动作熟练，尽量放轻。

底妆追求的是“无妆胜有妆”的极致自然，遮盖掉他因连续加班带来的些许疲惫感，但保留了他本身皮肤的质感。

眉毛只用眉粉稍稍填补了空隙，勾勒出清晰的眉峰，增添锐气。

整个过程，陆承宇一首微闭着眼，配合但疏离，仿佛在接受一项必要但不甚愉快的工作程序。

化到嘴唇时，苏漾看着他那略显干燥、唇线清晰的嘴唇，鬼使神差地，用了点非常淡的、带细微光泽的润色唇膏，而非完全哑光的口红。

完成后，她退后一步，示意他可以看了。

陆承宇睁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确实，黑眼圈和倦容被巧妙掩盖，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但又没有明显的化妆痕迹，符合他对“得体”的要求。

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可。

“可以了，谢谢。”

语气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调子。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那件被他评价为“像过期档案袋”的领带和一丝不苟的西装，拿起桌上的文件。

“苏小姐，”临出门前，他脚步微顿，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摊开得琳琅满目的化妆箱上，语气平淡地给出评价，“专业能力过剩，但效率，有待提升。”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步伐规整，确实像一枚盖出去的、不容置疑的公章。

苏漾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

“陆、承、宇！”

她磨了磨后槽牙，把这名字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附带评价：古板、刻薄、审美负数的人形规则书！

她气鼓鼓地收拾工具，拿起那管给他用过的润色唇膏，心想：下次再给这种“规则化身”化妆，一定要用最哑光、最拔干的唇釉！

憋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