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妻子提离婚这天，是我们结婚周年纪念日。
彼时，我风华正茂，名利双收。
而妻子，不过是个身材走样，整日围着灶台打转的家庭主妇。
提到离婚时，她若无其事。
次日，习惯早起的妻子赖床不醒，六岁的女儿跑到我身边，软声软气让我送她上学。
我对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嗤之以鼻。
一周后，妻子却主动递过来一份离婚协议。
1
回家时，已近半夜。
妻子守在客厅的餐桌前，闭目小憩。
被我的动作吵醒，她没有半点不悦，只是熟练地走过来，为我脱掉西装外套。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酒气，妻子眉头微皱:
沈鸿鸣，你喝酒了。
我不满妻子如此强烈的控制欲。
酒精上头，下意识推了妻子一把。
她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
右手抵住被玄关犄角硌痛的腰身。
这种小动作自然没逃过我的法眼。
放在往日，我肯定会伏低做小，向她赔不是。
可今天……
我居高临下，不由仔细打量起妻子。
她皮肤泛着淡淡的黄斑，眼角也生出几丝细纹。
身材走样，腰间臃肿得像个水桶。
我不懂，明明和婉柔一般年岁。
为何妻子这般不修边幅，又邋里邋遢?
而婉柔，却像十岁的少女一般。
腰肢是那样曼妙。
嗓音像黄鹂一样优美。
她好像一只骄傲的波斯猫。
只对亲近的主人赏赐般流露出一丝喜爱。
她不像妻子。
从来不会打着关心的名义，插手男人喝酒这样的小事。
2
男人出门在外，哪个不要应酬?一点小事，你也要管东管西。
我居高临下，从未有一刻如此厌烦妻子。
讨厌她的平庸、枯燥、乏味。
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不论年龄、身份、地位。
或许是酒意上头，又或者今晚的月色太美。
片刻后，我凝视着妻子，冷声道:
林群青，我们离婚吧。
不是请示。
是通知。
我是一个男人，应该竭尽一个男人的义务。
我已经要了婉柔的身子，不能让她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我。
我要给她一个名分。
让她嫁给我，成为堂堂正正的沈夫人。
虽然这对妻子来说有些残忍。
但人生就是这么操蛋，总要有人做出牺牲。
出乎我意料的是，妻子的反应相当平淡。
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这和我认知中的林群青不同。
3
林群青是个孤儿，最看重家庭。
当初她生女儿时羊水栓塞，而我被堵在高架上，匆匆赶来时，她正在 ICU 抢救。
醒来后，她没有一句怨言，只是抱着皱巴巴的女儿跟我说:
鸿鸣，我终于有家了。
那时，我向她发誓，要让她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随后的六年里，我谨守承诺。
不管身边玩伴传来怎样的婚变消息，我和妻子都一如既往。
更是公司人尽皆知的三好模范家庭。
我今年三十五岁。
是一家汽车销售公司的高管。
风华正茂，名利兼收。
这么多年来向我讨巧献媚的女人不计其数。
其中不乏年龄比妻子小的、学历比妻子高的、性格比妻子更温柔的、容貌比妻子更好看的……
每每她们过来示好，我都把此事当做玩笑讲给妻子听。
妻子每次听了，都会咬住我手腕。
咬得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她曾说:
沈鸿鸣，你要敢负我，我非要和你撞个鱼死网破不可
可妻子现下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平淡。
平淡得让我恍惚，生出几分这是不是梦的错觉。
我咬牙，狠狠拧了自己一把。
大腿处传来的疼痛将我唤醒。
我有些激动地气喘。
更多的是不满。
林群青不是自诩爱我如命吗?
酒精麻痹了大脑，我又重复了一遍:
林群青，我说我要和你离婚
4
她瞥了我一眼，不在意地哦了一声。
那感觉很让人恼火。
就好像我是个无理取闹的酒鬼。
我气得走进房间，鞋也没脱，一屁股躺在床上。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凌晨两点，我便被噩梦惊醒。
我梦见婉柔被妻子毁了工作，同事们私下里叫她小三，家被泼了油漆。
更可怕的是，她脸被小刀刻了一个贱字，指甲被拔个精光，光秃秃的甲床在地上留下道道血印，哭着掐住我的脖颈。
质问我:
鸿鸣，你为什么不保护好我?
我被惊出一身冷汗。
昨晚，我怎么能如此莽撞。
我想起婚后第四年，那时我开了一个大单，升为销售部经理。
新入职的实习生围在我身边，用一种并不聪明的手段给我送来酒店的房卡。
我把此事讲给林群青听。
第二天，那个实习生的事件就在公司传开。
不到三天，人就从公司离职。
那时，我被爱意蒙蔽，只觉得林群青精明强干，手段了得。
吃醋的她很可爱。
却忽视手段之下，她那颗恶毒的、不饶人的蛇蝎心肠。
是啊，林群青最善妒。
手段又极其阴狠。
万一酒后，套出婉柔的身份、住址、公司……
像梦中一样报复婉柔，该如何是好?
我心中难免后怕。
可罪魁祸首林群青却在客卧睡得香甜。
我的手放在她脖颈，只要微微用力就能解决婉柔的后顾之忧。
脖颈处的脉搏跳动。
就好像一只飞蛾，莽撞却有力。
林群青脸上挂着笑。
她全然不知自己的处境。
甚至鼻尖耸动，往我这里凑了凑。
我的理智回温，手也松开。
一夜失眠。
我在阳台上抽了整盒烟。
直到六点，才沉沉睡去。
刚睡下没多久，我感觉呼吸困难。
我以为是林群青掐住了我的脖颈。
睁眼后，才发现是女儿用那双稚嫩的小手掐住了我的鼻子。
峥峥，你在做什么?
坏爸爸，坏爸爸
我心里一惊，更多的是恼怒。
林群青真过分。
峥峥才六岁
我们之间离婚，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孩子讲
我揉了揉眉心，发愁如何跟峥峥开口。
爸爸，幼儿园要迟到了，你快点起床送我上学啊
你妈妈呢?
我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妈妈睡觉呢，我们不要吵醒她
峥峥对我嘘了一声。
男主外，女主内。
送峥峥上学这种小事，一向由林群青操持。
我被赶鸭子上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先是给峥峥穿反了袜子，又梳乱了头发，牙也忘记刷。
匆匆忙忙出了门，走了一半才想起来书包忘在家里。
5
取书包时，林群青依旧睡得安稳。
餐桌上摆着昨晚的残羹冷炙。
青菜有些发黄，碗中结着一层白腻腻的油花，看上去真让人倒胃口。
和昨晚同婉柔吃的西餐厅分子料理的高档精致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离开时，我故意把门摔得砰砰作响。
心底也越发坚定离婚的选择。
我没错，我不过是想为自己谋求一个更舒适的未来。
这一天，我没和林群青多说一句话。
晚上，幼儿园老师给我打来电话，提醒我接峥峥。
我正在和客户签单，忙不开身。
林群青也和我闹脾气，拒绝了我的来电。
无奈，我只好麻烦婉柔。
婉柔答应得很爽快。
还给我录了一段陪峥峥玩游戏的视频。
视频里，她们好像一对母女那样亲密。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接峥峥时，她睡得正香。
婉柔衣衫有些乱，露出半缕春光。
看得我喉咙一紧。
但现在不是时候。
婉柔也很体谅我，拍着我的手臂跟我说:
鸿鸣，不急，能回到你身边，我已经知足了。
婉柔越是这般识大体，我心中对她的愧疚更甚。
于是，我将她揽在怀中:
婉柔，我发誓，一定不会让你没名没分地跟着我，一定会补给你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6
回家时，林群青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餐厅的碗筷没收。
四菜一汤看着让人倒胃口。
我揉了揉眉心，把东西扔进垃圾袋。
收拾餐桌时，故意打碎了一副碗筷。
我要告诉林群青，这种冷暴力的小伎俩，对我没用。
如果她刻意冷淡的反应是想让我看到她对这个家的付出，看到她有多不容易。
那她想错了。
一个女人的付出应该像婉柔一样，在她的岗位发光发热。
而不是拘泥于家庭的柴米油盐。
说句不客气的，她林群青能做的事，我花个千块钱，雇个保姆也是一样的。
保姆尚且知道要钱。
林群青，不过是个被人白嫖的廉价劳动力。
越和婉柔接触，我越瞧不起林群青这个家庭主妇。
我在客厅故意嚷着嗓子，给家政公司打电话，叫他们明天派保姆过来应聘。
但我没想到，林群青依旧不动如山。
女儿却恨恨地踩了我一脚。
这样还不够，她朝着我肚皮，狠狠撞了我一下。
峥峥
我被峥峥撞倒在地。
还来不及发火，峥峥却先哭出声:
坏爸爸，坏爸爸
爸爸哪里坏了
妈妈昨天熬了一个下午的汤，炖了五个小时的牛肉，你都扔了，老师说过这是浪费食物你就是坏爸爸
我揉了揉眉心。
十五岁时，我会期待一个林群青一样贤惠能干的妻子。
二十五岁时，我会感动于林群青对家庭的付出，一口一口吃掉她做的哪怕难吃的黑暗料理。
可我如今三十五岁。
风华正茂，事业正盛。
正是接触山珍海味的年纪，自然不会被眼前的清粥小菜打动。
林群青就算手艺再好，能好过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吗?
男人混到我这个层次，不再需要一个洗手作羹汤的保姆。
我要的是一个能和我并肩作战的战友。
而林群青，明显落伍了。
这种话太深奥，我没办法和峥峥讲明白。
只是低下头，向她道歉:
峥峥，爸爸错了。爸爸明天叫阿姨赔妈妈一桌菜好不好?
只是一桌菜，几个小时而已。
能用钱买到的东西，从来不是问题。
说这话时，林群青就在一旁。
反应依旧平淡。
峥峥却黏着她不放:
妈妈，爸爸认错了，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峥峥说着，把林群青的手叠在我的手上。
林群青的掌心遍布硬茧，手背还有被热油烫伤的疤。
和婉柔那双纤细修长，柔若无骨的小手，完全无法媲美。
想起婉柔，我的心又软了。
下一秒，峥峥却哒哒哒从卧室跑出来，翻出一条黑色的领带。
爸爸，这是妈妈给你准备的礼物。你的礼物呢?
7
峥峥说得理所当然。
我大脑却一片空白。
今天是什么重要节日吗?
笨爸爸，今天当然不是啊
没等我松口气，峥峥的魔音却在耳边响起:
可昨天是爸爸妈妈结婚周年纪念日啊爸爸，你不是忘了吧
老天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哪里是忘了。
我还在结婚周年纪念日这天，跟妻子提出离婚。
我依稀想起，上个结婚周年纪念日时，我好不容易把峥峥哄到她奶奶家，和妻子度过了一段甜蜜的二人世界。
我们庆祝成功度过了七年之痒。
此后，一生坦途。
峥峥知道被我抛弃后，气得一周没理我。
我看向林群青。
灯光下，她眼中有微波闪动。
爸爸，妈妈的礼物呢?
峥峥奶声奶气地为妻子撑腰。
我低下头，自觉羞愧。
下一秒，峥峥却咯咯笑出声。
笨蛋爸爸，峥峥都看见礼物了
峥峥说着，从腰后拿出一条米色的 TWILLY 小丝巾。
那是给婉柔买爱马仕 KELLY 包的赠品。
喏，妈妈，这是爸爸给妈妈的礼物，妈妈不生爸爸的气了好不好?
林群青低下头，任由峥峥替她系上丝巾。
暖黄色的灯光衬得林群青的脖颈像一块上好的骨瓷。
那般晶莹，剔透。
而我，心中升起一丝犹豫。
是要当个好爸爸。
还是要当个负责任的男人?
8
峥峥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灿烂。
又刺眼。
真到了这一步，我反而开始犹豫。
好在峥峥年纪小，看不出我的心事。
我学着陪伴峥峥，做一位尽职尽责的父亲。
下意识回避婉柔发过来的消息。
打过来的电话。
我狠下心，删了她的联系方式。
我开始把视野回归到家庭。
三天后，是峥峥的生日。
峥峥向来乖巧，不会主动讨要什么。
可这次，她缠了我好久。
爸爸，我生日就要到了，你答应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好
峥峥快乐地从我膝头跳下，跑到林群青面前。
妈妈，爸爸答应生日那天陪我去游乐园玩了
林群青笑着摸了摸峥峥的脑袋:
峥峥乖。
生日那天，林群青穿了一件天青色的旗袍。
她牵着峥峥。
低眉顺眼，嘴角含笑。
阳光罩在她身上，是那样圣洁。
一路上，峥峥叽叽喳喳，像是回归田野的小麻雀。
如果有后悔药，我宁愿时间永远停滞在这一刻。
但没有。
林群青带峥峥上厕所时，我碰见了婉柔。
她面容憔悴。
站在风中，像是一株随时会倾倒的白玉兰。
看得人心疼。
我不该上前的。
可看着她踉跄着，险些栽倒的模样，我终究没忍住。
9
抱歉婉柔。
鸿鸣，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懂得，我都懂得。怪只怪你我之间，有缘无分。
我只是崇拜你，仰慕你。原本，我就没想着名分，只想站在你身边，远远地仰望你。这样已经很幸运了。
可是今天，当我看到你带着峥峥那般快乐，温馨的场景，我才发现，是自己想错了。
这般突兀地仰慕，虽然不是出自我本心，但已经在无形之中给你带来了困扰。
我不想破坏你的家庭，我只是想当你最虔诚的信徒。
明天，我就会离开，不会打扰你。
鸿鸣，在我离开之前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好不好?
婉柔在我心中是那么高傲而圣洁，她得受了多大的伤，才这般脆弱。
我忍着将她揽在怀里的冲动。
克制住自己的本能，递过一瓶水。
什么心愿?
抱抱我，好吗?
婉柔，你不要说了，是我对不起你
最终，理智还是被情感打败。
我抱着婉柔。
那一刻，我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
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松手。
就在我松手那刻，婉柔却咬着我的唇。
咬得鲜血淋漓。
鸿鸣，你就当我是个卑劣的小人吧。我可以消失在你的世界里，但不能接受你这样忘记我。
就当是，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诀别礼物。
说完，婉柔狠狠推开了我。
只留下那一缕幽香，在鼻间萦绕。
10
我心中思绪万千。
并没有注意到，妻子与我不过短短几米之隔。
更没有看到，婉柔在离去后，对妻子挑衅般的眼神。
爸爸，你不是排队海盗船吗?站在这里干什么?
峥峥的声音让我回神。
爸爸，你嘴巴怎么破了?
峥峥眼尖，又分外好奇。
爸爸……
我有些尴尬。
妻子冷淡的声音传来。
爸爸嘴馋，偷吃咬到了肉。
偷吃?什么好吃的，峥峥也要吃
一块发臭的肉。
咦，爸爸口味好奇怪
我脸红得不成样子，又羞又气。
林群青，你在瞎说什么，我不准你侮辱婉……
侮辱?只有蠢货才会觉得这是侮辱。
林群青脸上满是嘲讽。
连个眼神都没给我。
要不是为了峥峥着想，我怎么会选择这个尖酸刻薄的女人
从游乐园回来后，林群青在厨房里忙活。
峥峥在客厅画画。
很快，峥峥跑过来向我邀功:
爸爸，峥峥画得好看吗?
粗糙的蜡笔在纸上歪歪扭扭，说不上好看，但很温馨。
峥峥像个小大人一样跟我解释:
这个有马尾的是妈妈，小小的是峥峥，高高的是爸爸，这是我们一家三口爸爸，你把它裱起来，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好不好?
我答应了峥峥的要求。
去工具间找材料，把这副幼稚的涂鸦裱起来。
相框装到一半，手机响了。
我看着手机，久久不能回神。
爸爸，爸爸
我匆忙套上衣服往外跑。
峥峥想往回拉我。
却被我一个用力带倒，狠狠摔到地上。
11
可此刻我的心都拴在婉柔身上，哪有空管峥峥。
离开匆忙，我也顾不上峥峥失望的眼神。
婉柔自杀了。
彼时，我风华正茂，名利双收。
而妻子，不过是个身材走样，整日围着灶台打转的家庭主妇。
提到离婚时，她若无其事。
次日，习惯早起的妻子赖床不醒，六岁的女儿跑到我身边，软声软气让我送她上学。
我对这种以退为进的手段嗤之以鼻。
一周后，妻子却主动递过来一份离婚协议。
1
回家时，已近半夜。
妻子守在客厅的餐桌前，闭目小憩。
被我的动作吵醒，她没有半点不悦，只是熟练地走过来，为我脱掉西装外套。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酒气，妻子眉头微皱:
沈鸿鸣，你喝酒了。
我不满妻子如此强烈的控制欲。
酒精上头，下意识推了妻子一把。
她发出一声疼痛的闷哼。
右手抵住被玄关犄角硌痛的腰身。
这种小动作自然没逃过我的法眼。
放在往日，我肯定会伏低做小，向她赔不是。
可今天……
我居高临下，不由仔细打量起妻子。
她皮肤泛着淡淡的黄斑，眼角也生出几丝细纹。
身材走样，腰间臃肿得像个水桶。
我不懂，明明和婉柔一般年岁。
为何妻子这般不修边幅，又邋里邋遢?
而婉柔，却像十岁的少女一般。
腰肢是那样曼妙。
嗓音像黄鹂一样优美。
她好像一只骄傲的波斯猫。
只对亲近的主人赏赐般流露出一丝喜爱。
她不像妻子。
从来不会打着关心的名义，插手男人喝酒这样的小事。
2
男人出门在外，哪个不要应酬?一点小事，你也要管东管西。
我居高临下，从未有一刻如此厌烦妻子。
讨厌她的平庸、枯燥、乏味。
每个人都有追求爱情的权利。
不论年龄、身份、地位。
或许是酒意上头，又或者今晚的月色太美。
片刻后，我凝视着妻子，冷声道:
林群青，我们离婚吧。
不是请示。
是通知。
我是一个男人，应该竭尽一个男人的义务。
我已经要了婉柔的身子，不能让她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我。
我要给她一个名分。
让她嫁给我，成为堂堂正正的沈夫人。
虽然这对妻子来说有些残忍。
但人生就是这么操蛋，总要有人做出牺牲。
出乎我意料的是，妻子的反应相当平淡。
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这和我认知中的林群青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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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群青是个孤儿，最看重家庭。
当初她生女儿时羊水栓塞，而我被堵在高架上，匆匆赶来时，她正在 ICU 抢救。
醒来后，她没有一句怨言，只是抱着皱巴巴的女儿跟我说:
鸿鸣，我终于有家了。
那时，我向她发誓，要让她做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随后的六年里，我谨守承诺。
不管身边玩伴传来怎样的婚变消息，我和妻子都一如既往。
更是公司人尽皆知的三好模范家庭。
我今年三十五岁。
是一家汽车销售公司的高管。
风华正茂，名利兼收。
这么多年来向我讨巧献媚的女人不计其数。
其中不乏年龄比妻子小的、学历比妻子高的、性格比妻子更温柔的、容貌比妻子更好看的……
每每她们过来示好，我都把此事当做玩笑讲给妻子听。
妻子每次听了，都会咬住我手腕。
咬得鲜血淋漓，才肯罢休。
她曾说:
沈鸿鸣，你要敢负我，我非要和你撞个鱼死网破不可
可妻子现下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平淡。
平淡得让我恍惚，生出几分这是不是梦的错觉。
我咬牙，狠狠拧了自己一把。
大腿处传来的疼痛将我唤醒。
我有些激动地气喘。
更多的是不满。
林群青不是自诩爱我如命吗?
酒精麻痹了大脑，我又重复了一遍:
林群青，我说我要和你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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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了我一眼，不在意地哦了一声。
那感觉很让人恼火。
就好像我是个无理取闹的酒鬼。
我气得走进房间，鞋也没脱，一屁股躺在床上。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凌晨两点，我便被噩梦惊醒。
我梦见婉柔被妻子毁了工作，同事们私下里叫她小三，家被泼了油漆。
更可怕的是，她脸被小刀刻了一个贱字，指甲被拔个精光，光秃秃的甲床在地上留下道道血印，哭着掐住我的脖颈。
质问我:
鸿鸣，你为什么不保护好我?
我被惊出一身冷汗。
昨晚，我怎么能如此莽撞。
我想起婚后第四年，那时我开了一个大单，升为销售部经理。
新入职的实习生围在我身边，用一种并不聪明的手段给我送来酒店的房卡。
我把此事讲给林群青听。
第二天，那个实习生的事件就在公司传开。
不到三天，人就从公司离职。
那时，我被爱意蒙蔽，只觉得林群青精明强干，手段了得。
吃醋的她很可爱。
却忽视手段之下，她那颗恶毒的、不饶人的蛇蝎心肠。
是啊，林群青最善妒。
手段又极其阴狠。
万一酒后，套出婉柔的身份、住址、公司……
像梦中一样报复婉柔，该如何是好?
我心中难免后怕。
可罪魁祸首林群青却在客卧睡得香甜。
我的手放在她脖颈，只要微微用力就能解决婉柔的后顾之忧。
脖颈处的脉搏跳动。
就好像一只飞蛾，莽撞却有力。
林群青脸上挂着笑。
她全然不知自己的处境。
甚至鼻尖耸动，往我这里凑了凑。
我的理智回温，手也松开。
一夜失眠。
我在阳台上抽了整盒烟。
直到六点，才沉沉睡去。
刚睡下没多久，我感觉呼吸困难。
我以为是林群青掐住了我的脖颈。
睁眼后，才发现是女儿用那双稚嫩的小手掐住了我的鼻子。
峥峥，你在做什么?
坏爸爸，坏爸爸
我心里一惊，更多的是恼怒。
林群青真过分。
峥峥才六岁
我们之间离婚，为什么要和一个小孩子讲
我揉了揉眉心，发愁如何跟峥峥开口。
爸爸，幼儿园要迟到了，你快点起床送我上学啊
你妈妈呢?
我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妈妈睡觉呢，我们不要吵醒她
峥峥对我嘘了一声。
男主外，女主内。
送峥峥上学这种小事，一向由林群青操持。
我被赶鸭子上架，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先是给峥峥穿反了袜子，又梳乱了头发，牙也忘记刷。
匆匆忙忙出了门，走了一半才想起来书包忘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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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书包时，林群青依旧睡得安稳。
餐桌上摆着昨晚的残羹冷炙。
青菜有些发黄，碗中结着一层白腻腻的油花，看上去真让人倒胃口。
和昨晚同婉柔吃的西餐厅分子料理的高档精致相比，简直天上地下。
离开时，我故意把门摔得砰砰作响。
心底也越发坚定离婚的选择。
我没错，我不过是想为自己谋求一个更舒适的未来。
这一天，我没和林群青多说一句话。
晚上，幼儿园老师给我打来电话，提醒我接峥峥。
我正在和客户签单，忙不开身。
林群青也和我闹脾气，拒绝了我的来电。
无奈，我只好麻烦婉柔。
婉柔答应得很爽快。
还给我录了一段陪峥峥玩游戏的视频。
视频里，她们好像一对母女那样亲密。
我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接峥峥时，她睡得正香。
婉柔衣衫有些乱，露出半缕春光。
看得我喉咙一紧。
但现在不是时候。
婉柔也很体谅我，拍着我的手臂跟我说:
鸿鸣，不急，能回到你身边，我已经知足了。
婉柔越是这般识大体，我心中对她的愧疚更甚。
于是，我将她揽在怀中:
婉柔，我发誓，一定不会让你没名没分地跟着我，一定会补给你一场最盛大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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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时，林群青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餐厅的碗筷没收。
四菜一汤看着让人倒胃口。
我揉了揉眉心，把东西扔进垃圾袋。
收拾餐桌时，故意打碎了一副碗筷。
我要告诉林群青，这种冷暴力的小伎俩，对我没用。
如果她刻意冷淡的反应是想让我看到她对这个家的付出，看到她有多不容易。
那她想错了。
一个女人的付出应该像婉柔一样，在她的岗位发光发热。
而不是拘泥于家庭的柴米油盐。
说句不客气的，她林群青能做的事，我花个千块钱，雇个保姆也是一样的。
保姆尚且知道要钱。
林群青，不过是个被人白嫖的廉价劳动力。
越和婉柔接触，我越瞧不起林群青这个家庭主妇。
我在客厅故意嚷着嗓子，给家政公司打电话，叫他们明天派保姆过来应聘。
但我没想到，林群青依旧不动如山。
女儿却恨恨地踩了我一脚。
这样还不够，她朝着我肚皮，狠狠撞了我一下。
峥峥
我被峥峥撞倒在地。
还来不及发火，峥峥却先哭出声:
坏爸爸，坏爸爸
爸爸哪里坏了
妈妈昨天熬了一个下午的汤，炖了五个小时的牛肉，你都扔了，老师说过这是浪费食物你就是坏爸爸
我揉了揉眉心。
十五岁时，我会期待一个林群青一样贤惠能干的妻子。
二十五岁时，我会感动于林群青对家庭的付出，一口一口吃掉她做的哪怕难吃的黑暗料理。
可我如今三十五岁。
风华正茂，事业正盛。
正是接触山珍海味的年纪，自然不会被眼前的清粥小菜打动。
林群青就算手艺再好，能好过五星级酒店的大厨吗?
男人混到我这个层次，不再需要一个洗手作羹汤的保姆。
我要的是一个能和我并肩作战的战友。
而林群青，明显落伍了。
这种话太深奥，我没办法和峥峥讲明白。
只是低下头，向她道歉:
峥峥，爸爸错了。爸爸明天叫阿姨赔妈妈一桌菜好不好?
只是一桌菜，几个小时而已。
能用钱买到的东西，从来不是问题。
说这话时，林群青就在一旁。
反应依旧平淡。
峥峥却黏着她不放:
妈妈，爸爸认错了，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峥峥说着，把林群青的手叠在我的手上。
林群青的掌心遍布硬茧，手背还有被热油烫伤的疤。
和婉柔那双纤细修长，柔若无骨的小手，完全无法媲美。
想起婉柔，我的心又软了。
下一秒，峥峥却哒哒哒从卧室跑出来，翻出一条黑色的领带。
爸爸，这是妈妈给你准备的礼物。你的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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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峥说得理所当然。
我大脑却一片空白。
今天是什么重要节日吗?
笨爸爸，今天当然不是啊
没等我松口气，峥峥的魔音却在耳边响起:
可昨天是爸爸妈妈结婚周年纪念日啊爸爸，你不是忘了吧
老天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哪里是忘了。
我还在结婚周年纪念日这天，跟妻子提出离婚。
我依稀想起，上个结婚周年纪念日时，我好不容易把峥峥哄到她奶奶家，和妻子度过了一段甜蜜的二人世界。
我们庆祝成功度过了七年之痒。
此后，一生坦途。
峥峥知道被我抛弃后，气得一周没理我。
我看向林群青。
灯光下，她眼中有微波闪动。
爸爸，妈妈的礼物呢?
峥峥奶声奶气地为妻子撑腰。
我低下头，自觉羞愧。
下一秒，峥峥却咯咯笑出声。
笨蛋爸爸，峥峥都看见礼物了
峥峥说着，从腰后拿出一条米色的 TWILLY 小丝巾。
那是给婉柔买爱马仕 KELLY 包的赠品。
喏，妈妈，这是爸爸给妈妈的礼物，妈妈不生爸爸的气了好不好?
林群青低下头，任由峥峥替她系上丝巾。
暖黄色的灯光衬得林群青的脖颈像一块上好的骨瓷。
那般晶莹，剔透。
而我，心中升起一丝犹豫。
是要当个好爸爸。
还是要当个负责任的男人?
8
峥峥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灿烂。
又刺眼。
真到了这一步，我反而开始犹豫。
好在峥峥年纪小，看不出我的心事。
我学着陪伴峥峥，做一位尽职尽责的父亲。
下意识回避婉柔发过来的消息。
打过来的电话。
我狠下心，删了她的联系方式。
我开始把视野回归到家庭。
三天后，是峥峥的生日。
峥峥向来乖巧，不会主动讨要什么。
可这次，她缠了我好久。
爸爸，我生日就要到了，你答应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好
峥峥快乐地从我膝头跳下，跑到林群青面前。
妈妈，爸爸答应生日那天陪我去游乐园玩了
林群青笑着摸了摸峥峥的脑袋:
峥峥乖。
生日那天，林群青穿了一件天青色的旗袍。
她牵着峥峥。
低眉顺眼，嘴角含笑。
阳光罩在她身上，是那样圣洁。
一路上，峥峥叽叽喳喳，像是回归田野的小麻雀。
如果有后悔药，我宁愿时间永远停滞在这一刻。
但没有。
林群青带峥峥上厕所时，我碰见了婉柔。
她面容憔悴。
站在风中，像是一株随时会倾倒的白玉兰。
看得人心疼。
我不该上前的。
可看着她踉跄着，险些栽倒的模样，我终究没忍住。
9
抱歉婉柔。
鸿鸣，你什么都不用说，我懂得，我都懂得。怪只怪你我之间，有缘无分。
我只是崇拜你，仰慕你。原本，我就没想着名分，只想站在你身边，远远地仰望你。这样已经很幸运了。
可是今天，当我看到你带着峥峥那般快乐，温馨的场景，我才发现，是自己想错了。
这般突兀地仰慕，虽然不是出自我本心，但已经在无形之中给你带来了困扰。
我不想破坏你的家庭，我只是想当你最虔诚的信徒。
明天，我就会离开，不会打扰你。
鸿鸣，在我离开之前完成我最后一个心愿，好不好?
婉柔在我心中是那么高傲而圣洁，她得受了多大的伤，才这般脆弱。
我忍着将她揽在怀里的冲动。
克制住自己的本能，递过一瓶水。
什么心愿?
抱抱我，好吗?
婉柔，你不要说了，是我对不起你
最终，理智还是被情感打败。
我抱着婉柔。
那一刻，我恨不得将她揉进骨血。
可最后，还是选择了松手。
就在我松手那刻，婉柔却咬着我的唇。
咬得鲜血淋漓。
鸿鸣，你就当我是个卑劣的小人吧。我可以消失在你的世界里，但不能接受你这样忘记我。
就当是，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诀别礼物。
说完，婉柔狠狠推开了我。
只留下那一缕幽香，在鼻间萦绕。
10
我心中思绪万千。
并没有注意到，妻子与我不过短短几米之隔。
更没有看到，婉柔在离去后，对妻子挑衅般的眼神。
爸爸，你不是排队海盗船吗?站在这里干什么?
峥峥的声音让我回神。
爸爸，你嘴巴怎么破了?
峥峥眼尖，又分外好奇。
爸爸……
我有些尴尬。
妻子冷淡的声音传来。
爸爸嘴馋，偷吃咬到了肉。
偷吃?什么好吃的，峥峥也要吃
一块发臭的肉。
咦，爸爸口味好奇怪
我脸红得不成样子，又羞又气。
林群青，你在瞎说什么，我不准你侮辱婉……
侮辱?只有蠢货才会觉得这是侮辱。
林群青脸上满是嘲讽。
连个眼神都没给我。
要不是为了峥峥着想，我怎么会选择这个尖酸刻薄的女人
从游乐园回来后，林群青在厨房里忙活。
峥峥在客厅画画。
很快，峥峥跑过来向我邀功:
爸爸，峥峥画得好看吗?
粗糙的蜡笔在纸上歪歪扭扭，说不上好看，但很温馨。
峥峥像个小大人一样跟我解释:
这个有马尾的是妈妈，小小的是峥峥，高高的是爸爸，这是我们一家三口爸爸，你把它裱起来，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好不好?
我答应了峥峥的要求。
去工具间找材料，把这副幼稚的涂鸦裱起来。
相框装到一半，手机响了。
我看着手机，久久不能回神。
爸爸，爸爸
我匆忙套上衣服往外跑。
峥峥想往回拉我。
却被我一个用力带倒，狠狠摔到地上。
11
可此刻我的心都拴在婉柔身上，哪有空管峥峥。
离开匆忙，我也顾不上峥峥失望的眼神。
婉柔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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