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定风波

何处定风波第5章 好雨知时节在线免费阅读

“今日礼已成，那老夫便不再打扰了。”

刘汉青对着卢辞渊说道，按照惯例入学礼结束各位新学子便要进清风堂上第一课，他若一直在这难免让众人觉得拘谨。

“是，如今天色暗沉，恐有下雨之兆。您老要多加注意身体，卢某便不再客套了。”

卢辞渊说罢俯身作揖，院中众人也跟着齐声行礼“恭送刘老太师，恭送太子殿下。”

“寻妹妹，我先随老师回宫，改日再来看你。”

周澈搀扶着老太师本欲转身要走，但心绪一动还是没忍住地回头朝着那站立于清冷春风中的女子看去。

晏寻眉间一点朱砂，在以往洁净靓丽的面容上好似点睛之笔般带来无可比拟的鲜活灵动。束发的红绳飘摇，将他的心缠绕得有些痒。

“是，太子殿下。”

晏寻点头朝远处的周澈微微一笑，虽说私下他们情同兄妹不曾在意这些礼数称谓，但如今当着老太师和众人的面，她不好再放纵。

“太子殿下对你可真是偏心啊。”

待两位大人物走后，赵玉珉在晏寻耳边悠悠出口。

“那是自然，我可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亲表妹。”晏寻颇为得意“你不用羡慕我哦。”

赵玉珉闻此心中默叹，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他不动声色只辩驳道“我？我只眼羡你得了老太师赐字，那可是天下学子的愿望啊。”

正当二人随着人群有说有笑地往清风堂里走去时，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

“黄尚书——黄尚书——不好了——”

众人循声望去，来者是一位家仆装扮的小厮。

“放肆，翰林院清雅之地，岂容你在这儿大喊大叫。”黄平章气得怒目圆睁，骂人时脸上的肉都跟着抖了抖。

黄蹊听此人话头应该自家府里的下人，但这般冒失行径也令他皱了皱眉。却没想到更让他们父子丢脸的事还在小厮接下来的话中。

“黄大人，夫…夫人来了。”小厮被吓得扑通跪在地上，说话时身体瑟瑟发抖。

“什么？老婆娘来这里做什么？今日蹊儿入学礼她来添什么乱？”黄平章闻言更是气恼，那老娘们儿不好好在府里管教姨娘下人却跑到这里来丢他的脸。

“你是何人先抬起头来，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黄蹊出声道。

“小…小人是府中张管家的儿子张卫，是老爹让我赶…赶过来告知大人，夫人…夫人她往这边来了。”

“母亲来翰林院做什么，况且来便来了，你又何故如此慌张。”

“夫…夫人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她还带着一群人！”张卫说完这句话后便畏缩着低下了脑袋，还未等黄蹊问出下一句，门口便传来一个尖锐刺耳的妇人声音。

“黄平章，你给老娘出来！”一位身形丰腴的中年妇人大步走来，满身的金玉钗环晃得咣当作响，由于走得太过急躁跨入翰林院时没注意被门槛绊了一跤。

“哎哟，疼死老娘了。”妇人身边的五六个丫鬟赶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黄平章你个死没良心的，老娘替你管教府里十几个姨娘还不够是吧，一晚上你便给我招惹了这么多莺莺燕燕来？”妇人爬起身来也没管自己被摔疼的屁股墩，推开搀扶着自己的丫鬟便又骂骂咧咧往里走。

身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群家丁和二三十个姿态妖娆的妙龄女子，原本静谧的翰林院顿时间热闹非凡。

“今天早上醒来几十个醉舒阁的妓子堆在府门口，不知道的瞧见了还以为我们尚书府要改做青楼了。”

“无知蠢妇，休得胡言乱语！”黄平章走到妇人身前怒骂道。

“好啊黄平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当年你苦苦哀求我父亲将我嫁给你，说会一生一世对我好。可如今呢？妻妾成群、贪财好色，我们裴氏虽然没落，但好歹也是世家，你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见我的父亲兄长们？”

黄平章的妻子裴菁是原五大世家之一裴氏的长房庶女，虽其本人身无长物，但谈及家族却是荣光万里、史册留名。

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裴氏一族逐渐没落，偶然听此不免让众人心生敬叹。

燕北裴氏原本是与邕南慕容氏齐名的书香门第。

崇和初年北方蛮夷时常来犯，天下始定仍内乱不休，邕南萧氏无兵力支援镇守北部边境，城池摇摇欲坠，尸横遍野。

于是，有一群人披上铠甲，骑上战马，奔赴沙场。他们也有需要守护的妻儿，却偏生出了忧国忧民的大志，想要守护更多的人。

他们弃笔从戎，自请长缨，义无反顾背负起百姓的期盼和驱敌的重担，将生死置之度外，率领千军万马于沙场驰骋。

这世代学文的家族凭借一己之力打响了胜利的号角，自此名扬天下。俯瞰历史的画卷，大苍四大名将之一，裴之遇正是在这一片黯然迷蒙中走出，他彼时方至弱冠之年。

白袍将军，头戴银盔，目光炯然，于空中遥遥挥手，便是千军万马奔腾而过。尘世复杂，时光灰暗，他立定在风里，仿佛是唯一的亮色。

史称裴之遇为“夜渡寒江，一代儒将”。

晏寻看着眼前妇人蛮横无礼的模样，与她的父亲，史书上那位少年名将相去甚远。她竟在一天中，感叹了两次时代更迭、光阴流逝之悲。

黄平章被裴菁之言堵得面色通红，说不出话来。

“好了母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您带了这么多家丁和不知来历的妓女着实不合礼数，有辱翰林院的门楣，这些私事我们回府慢慢解决可好？”黄蹊见状出来宽慰裴菁道。

“儿啊，你可怜可怜你的老娘哟。你要为我做主啊，我这一把年纪了面对这些小妖精可怎么活啊？”裴菁扑进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怀里痛哭流涕。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黄尚书夜访醉舒阁，被姑娘们一一讨债上门求娶了哈哈哈。”顾思轩依旧语出惊人，丝毫不顾黄尚书脸面，“二弟我们走吧，看来今日的第一课是上不成了。”

“卢学士，我们就先行告辞了。”

卢辞渊毕竟是他日后的讲学老师，顾思轩也不敢太过随心所欲，行完礼之后便领着一旁低眉顺眼的顾思亭向外走去，经过那些女子身边时还眉目传情一番。

“岂有此理，简直是伤风败俗！”卢辞渊看着面前被搞砸的入学礼愤然甩袖离席，他本应在礼成后好好地为新生学子们教习上课，如今这副场面，简直是百年闻所未闻。

“幸好今日礼部事忙，我父亲没能到场，不然老家伙还不气得晕过去。”赵玉珉咂舌称奇“这黄尚书一家可真是一鸣惊人啊。”

晏寻没理他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朝晏回嶂走去，如今场上走的走散的散，能拿主意的当属自己父亲晏国公了。

“爹爹，这事儿虽表面上是黄尚书家中私事，但我方才听其夫人言语中提及醉舒阁，此事恐怕并不简单。虽然如今朝廷对官员们私下去醉舒阁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日之事已闹到台面上便不能草草收场了。”

晏回嶂点了点头，他方才便有些疑虑，现下仔细一看院中，彼时匆匆来报的小厮已不见人影。

“黄平章，赶紧带着你这一大家子人滚回府去，把事情处理干净了，明日卯时给我来中书省报道。”

晏回嶂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话语中却有明显的怒意。黄平章听此差点吓尿裤子，不敢辩驳一句。

“是，晏国公，我这就走，这就走。”

黄平章立马领着自家老婆儿子，还有一大群家丁姑娘们走出了翰林院，背影可以用落荒而逃来形容，此时此景竟让晏寻觉得有点滑稽。

“寻儿，为父还有些事要处理，你和夏桃便先行回府吧。”晏回嶂说完看向一旁还在场的赵玉珉。

“赵公子。”

“小生赵玉珉拜见晏国公。”

“我听文阶提起过你，果然是一表人才。今后你与寻儿便是同窗了，还望你们彼此照应互相学习。”晏回嶂拍了拍赵玉珉的肩膀，“好了，快下雨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晏寻和赵玉珉同晏回嶂拜别之后，刚踏出翰林院门口，就下起了蒙蒙细雨，晏寻只好站在门檐下等着夏桃去拿油纸伞。

“晏宛风，我没带伞就先走了啊。”

赵玉珉忽然出声，待晏寻跟夏桃说完话反应过来时，他已坐上马车扬长而去，真是个不愿让自己受一点罪的家伙。

“晏宛风……”

晏寻默默自喃，她对这个称呼还很陌生。但不置可否的是，她，很喜欢这个名字。

“小姐，我们走吧。”夏桃撑着伞跑来。

春雨绵绵，像花针，如细丝，密密的斜织着。

素净的衣摆处被沾染了点点泥水，在提裙上马车时，晏寻不知怎地蓦然侧目。

远处黛色青山，烟岚云岫。近处粉色桃花，雨声潇潇。春风好似不解风情，朦胧了谢庭兰玉，君子如桉。

秦至自茶馆而出，撑伞踏入雨中，抬眼便望进了她的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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