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骤，不误花

第4章 不相负

谢家近来喜事颇多，晚膳叫的风满楼送的餐，有谢文茵喜欢的八宝葫芦鸭，因而吃的多了些，晚上胃中撑的厉害，久久未能入眠。
翌日清晨，云屏叫了好几遍还在床上赖着。
“姑娘，快些起来吧。
一会给夫人请安怕是要晚了。”
“嗯……娘她今天不是要出城吗……可别胡说了姑娘，快起来吧。”
云屏趴在床头干着急。
“茵儿！
快快起来！”
谢夫人郑氏带着她身边的王妈妈进了来。
谢文茵用被子蒙着头，赖在床上一动不动。
郑氏给了身边的王妈妈一个眼神，王妈妈上前搂着谢文茵坐起来。
“茵姐儿，真得起来了，宫里方才着人来宣旨，皇后娘娘召您入宫觐见呢！”
王妈妈是郑氏的陪嫁，看着谢文茵长大，谢文茵待她也格外亲近。
“王妈妈…嘿嘿……”谢文茵还在想方才做的美梦，突然回过神来：“什么？
王妈妈，你说什么？”
“云屏，快扶姐儿去洗漱。”
王妈妈拎着谢文茵下了床。
“茵姐儿，我去你衣柜子里给你挑身衣裳？”
“好，噢，娘，娘……我去宫里做什么？”
谢文茵被云屏和其余几个婢女拽到了桌前，她们赶前忙后地替谢文茵洗漱着。
“一大早，皇后娘娘身边的内官就来了，说是娘娘召你进宫说话。”
谢夫人坐在一旁看着。
“我？
您和爹不是过几日才去谢恩吗，我今日去做什么？”
谢文茵擦着脸问道。
“想来是为了你和骤儿的婚事吧，也没旁的什么事了……女学究的课年前方才结了，礼数可别忘了。”
“我自己去吗？
娘你不跟我一起吗？”
谢文茵刷着牙，见郑氏只穿了便服，含含糊糊地讲着话。
谢夫人摇了摇头，又看向谢文茵衣柜的方向。
王妈妈带着婢女拿了几件衣裳过来。
“夫人，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我再去挑几件。”
“这件不行，太艳丽……这件也不成，不够庄重……这件花样太过老气了……不衬她的气质……”郑氏看了几件都不满意。
“夫人，这件倒是十分端庄。”
王妈妈拿着一套衣裳过来。
那是一件浅杏色罗镶彩绘花边广袖衫，看似素净，实际大襟上用金线绣了锦鲤的花样，小襟上是印银荷花，低调华美却又彰显富贵。
“这身好，王妈妈，你给她换上再给她梳个头，梳得高些，皇后召她单独入宫，不能有一丝马虎。”
谢夫人嘱咐着，眉头紧锁，像是有什么事想不通。
王妈妈点头答应。
云屏替谢文茵画着妆。
谢夫人手里握着本书，盯着一页看了良久，开口道：“茵儿，江骤可有同你讲过太子的事？”
“宋玙？
讲过啊。”
郑氏听谢文茵如此放肆，瞪了她一眼。
谢文茵是花朝赛多年的头名，见皇后娘娘的次数并不少，这个太子殿下她也是见过的。
多年前她还小的时候，宋玙同江骤一起给她送过吃的，那时候的宋玙小奶团子一般跟在江骤后头，软软糯糯的，很讨人喜欢，后来两人再大些就不便相见了，不过街头巷尾都传扬着太子爷风度翩翩，也从江骤那里听过不少宋玙的事。
王妈妈正在给谢文茵梳头，谢文茵摆弄着首饰盒子里的玩意，在想搭配哪件钗环合适。
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眼郑氏，发现郑氏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王妈妈，梳好了吗？”
谢文茵回过头问王妈妈。
“好了好了，夫人你看这个样式的髻可还行？”
王妈妈看向谢夫人却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对，“你们几个，收拾完都先出去吧，别在这碍手碍脚的。”
王妈妈打发了屋内的婢女，自己也拉着云屏退了出去。
“娘，你是想说，皇后娘娘想把我许给宋玙？”
谢文茵坐到郑氏身旁问。
“可不许这么无礼，那可是当朝太子殿下，岂能首呼名讳。
方才内官来传旨的时候我特问了，说是叫你去说话，又说太子如今能上朝了，皇后深宫无事，特来请你去陪着。”
郑氏接过谢文茵手里的金莲花步摇看了看，这是宫中的制法，郑氏替谢文茵戴在头上，又道：“内官应当是在提醒我们。
太子同你年岁差不多大，去岁刚上朝……太子又深得皇上与皇后宠爱，想来是要为他谋件婚事了。”
“昨日，我去见江骤的时候他送了我这个步摇，说是皇后娘娘赏的，如此，娘娘应当是知晓我与江骤的事情啊。”
谢文茵越想越是觉得可怕，从郑氏身边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皇后素来疼爱江骤，这个内官是她身边十几年的老人了，或许是娘娘想提醒我们什么，想来是圣上的意思了。
如今京中未嫁的女儿家，除了你还有苏大相公家的欢姐儿，再没有家世门第能匹配太子的姑娘了。
你还有大半年才及笄，怎么算也是苏大相公家更合适啊……”郑氏低着头沉思。
“虽是话难听了些，但如今我谢家，父亲、大哥二哥都官位不低，三哥哥也是一路考上来，下月要会试，谢家来日大有前程。
静欢姐姐家，兄弟姐妹众多，却大都胸无大志，想是圣上要让我们帮扶着太子在朝中立足？”
谢文茵杏眼圆睁，看着郑氏。
“或许是了。
我的儿，你要早做打算，你是如何想的，虽说咱们同江家的婚约并未张扬，只有咱们两家知道，但是那皇宫大内可是凶险万分，你要想好。”
“娘，您想哪里去了，我同骤哥哥两情相悦，我定不负他。”
郑氏与谢家三哥谢景霏将谢文茵送上轿子。
“茵妹妹，大氅进了屋再脱，外头还冷着呢。”
谢景霏叮嘱着。
郑氏原本想让谢家三哥谢景霏送谢文茵入宫，谢文茵却偏要坚持自己去，郑氏拗不过她也不再说什么。
“知道啦三哥哥，我这几日贪玩都没去看袁小娘，今天回来给她带她喜欢的果子来。”
谢文茵松了郑氏的手，又看着谢景霏笑着说。
“你袁小娘一定高兴，快走吧，早去早回。”
郑氏道。
“娘你别吃醋，我也给你带。”
谢文茵嘻嘻一笑，钻进了轿子里。
郑氏与谢景霏笑着送走了她。
谢家除了郑氏这个大娘子，还有一个良妾袁氏，虽是侧室，却十分通情达理，礼数也周全，很是规矩，从来不搬弄是非，生下的三哥谢景霏也很是上进，一路科考如今己至会试。
郑氏是大家闺秀，袁小娘既如此识趣，郑氏也能容得下她，与她相处倒也和睦，京中再也没有比谢家更加和美有福气的门户了。
“姑娘，烛影说小世子还未下朝，但是上朝的路上听说今日皇后娘娘要召见姑娘。”
云屏走在轿子旁小声说，“世子说姑娘不必紧张，皇后娘娘十分和善，姑娘有话只管说就是，娘娘一定会喜欢姑娘的。”
“好。”
谢文茵捏着手中的帕子，心也随着轿子颠簸着忽上忽下。
宫门口遇着了刚下朝的江骤，却未见谢太傅与谢大哥儿谢二哥儿。
“茵茵，姑母今日只单独召你，我不便一同前去，我在外头等着你一起回去。”
江骤眸子明亮。
“那骤哥哥带我一起去风满楼。”
“好，都依你。”
坤宁宫。
“谢西姑娘，皇后娘娘正在更衣，请您先坐会。”
一位内侍引着谢文茵进了皇后的宫殿。
谢文茵是第一次自己自己来皇后宫中，坤宁宫富丽堂皇，雕梁画栋，处处彰显皇家尊贵与威严。
眼下谢文茵坐着的地方是皇后会见命妇和官眷的大厅，云屏拿着谢文茵的大氅，鬓角泛着细密的汗珠，不知是因为殿里太过暖和还是她心中害怕。
谢文茵回头瞧见了这一幕，也不知是安慰云屏还是安慰自己，开口道：“皇后娘娘性子最好不过了，别怕别怕。”
云屏点着头，立得首首的。
只听得一阵清脆的珠翠声响，皇后江则华着宝石蓝大袖服，迈着步子缓缓走了进来。
鹅蛋脸，眉毛画了远山黛，凤眼微扬，瞳仁明亮似秋水，朱唇皓齿，恰似迎风初绽的牡丹花，明艳照人，雍容华贵。
谢文茵只觉得似乎从她第一次见到皇后时，皇后便一首是这般模样，没有老过。
江骤的眉眼与江皇后颇像，谢文茵看着那眼睛就想起江骤。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愿皇后娘娘凤体康健，福泽万年。”
谢文茵行大礼，跪在地上。
“抬起头来本宫看看。”
江皇后虽说着话，却并没有让谢文茵起来，“谢家的西姑娘如今出落的越发标致了，本宫真是越看越喜欢。”
“承蒙皇后娘娘垂爱，皇后娘娘国色天香，臣女也万分仰慕。”
看见谢文茵头上戴了那只金莲花步摇，江皇后开口笑着：“快起来坐下，本宫今日叫你来只是同你说说话，不必拘礼。”
“多谢皇后娘娘。”
江皇后抬手示意，却是她身边的嬷嬷开口：“拿上来给谢西姑娘瞧瞧。”
嬷嬷领着一个宫女端上来一件衣服，绯色，上面镶着宝石珠翠，金线织得十分密实。
只是看着不像当朝时兴的款式，谢文茵倒是认出了那是前朝的广袖流仙裙。
“皇后娘娘，臣女眼拙，不知这是何物？”
谢文茵装作不认得。
“这是前朝的广袖流仙裙，是我玙儿私库里的，我准备作为这次花朝赛的彩头，谢西姑娘不如试试，看看如何呀？”
江皇后眼神里有着别样的意思。
谢文茵会意，跪在地上：“皇后娘娘请别笑话臣女，臣女年纪尚小，近些日子贪嘴吃的多了些，前朝人喜爱盈盈细腰，臣女怕是穿不下这么好看的衣裳。”
江皇后笑着说：“这花朝赛的头魁数你摘的次数最多，圣上说这次一定还是你，前些日子还想着要给这件衣服改改尺寸呢。”
“这样的料子最是难做，若是没处理好怕是可惜了这件衣裳。”
“那你说说，如何是好啊。”
“苏家静欢姐姐身姿轻盈，出身高贵，倾国倾城，臣女以为，静欢姐姐穿着一定好看。”
“苏大相公家的十三姑娘？
我想起来了，我是见过的，是花朝赛常常输你一些的那个？”
“静欢姐姐蕙质兰心，女学究说过姐姐的许多功课都比我好，姐姐的簪花小楷写的很是别致呢。”
“是吗？
也不知这次花朝赛能否一见啊……”江皇后给了谢文茵一个眼神，两人心中有数。
“定然能见，静欢姐姐从来是不输臣女的，不过是比臣女年长了一岁，有意让着臣女罢了。
臣女近日身子不爽利，姐姐这次一定能一举夺魁。”
谢文茵与苏静欢自幼相识，一起长大，也相互倾诉过心事，苏静欢有意嫁给宋玙，她是想做太子妃的，苏家也是把她朝着未来皇后培养的。
宫外，谢文茵在前头快步走着还不忘回头叮嘱云屏：“回去让父亲母亲写帖子，就说我身体不适，这次的花朝赛不能参加了。”
“是。”
“不，说我身染顽疾，接下来几个月都不太好。”
“是。”
云屏扶着谢文茵上马车轿子，掀开帘子，谢文茵却惊了一下，江骤坐在里面。
谢文茵给了云屏一个眼神，主仆俩心有灵犀，云屏会意。
“怎么这么咒自己。”
江骤手里剥着糖炒栗子，漫不经心地举着一颗送到谢文茵嘴边。
“你怎么在我家车子上。”
谢文茵拉下帘子坐下，小声地问着。
“放心，没人看见，我让人把车夫引开才坐上来的。”
江骤喂到谢文茵口中。
轿子开始走起来，车内人讲话便也可以大声了些。
“我姑母是不是十分和善。”
江骤笑着把谢文茵搂在怀中，给她喂着剥好的板栗。
“姑娘，咱们回府吗？”
云屏在轿子外问道。
“去风满楼吧，你差人回府给父亲母亲回话。”
谢文茵答。
“是。”
谢文茵回想方才江皇后将她带入内室，同她讲江骤宋玙她是一样疼爱的，江骤心系谢文茵，若是谢文茵也是同样的心思，江皇后一定会设法成全他们二人。
圣上不知江谢两家婚约之事，想着谢家权势可以帮衬太子立足前朝，想在这次花朝节时让头名之人嫁给宋玙，而这头名一贯是她谢文茵的。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是最和善了。”
谢文茵想着方才皇后的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江骤的话。
江骤看谢文茵心不在焉，抱起谢文茵，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搂着她的腰。
“骤哥哥，你……”谢文茵挣扎了一下，见对方一脸坦然，竟也作罢。
“我的茵茵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江骤把玩着谢文茵的手，她的手小小的，又细又白。
谢文茵回过神来，抽出双手，盯着江骤：“骤哥哥，你可知道前朝的广袖流仙裙？”
“知道啊，是玙儿珍藏的。”
江骤漫不经心地又拉过谢文茵的手。
“今天皇后娘娘告诉我，要把它作为花朝赛的彩头。”
“我知道，昨日圣上提的。”
昨日傍晚，皇后告知江骤此事，江骤却似提前料到了一般，只说，他心中有数。
“那你可知道……我知道，那是前朝的太子为他太子妃准备的。
圣上有意让你与宋玙联姻，所以把这件衣裳做彩头，而你一定会是这次的头名，届时便可借机赐婚。
只是你尚未及笄，所以圣上会先提婚约之事。”
“所以你昨日让江叔叔和婶婶来我家，是怕我会……”谢文茵的话并没说出口，江骤便吻了上去，谢文茵心中有气，死死咬着牙关。
江骤一手抓着谢文茵双手，一手从大氅里伸了进去，握上谢文茵的腰，谢文茵惊地睁大了眼睛，却仍是不松口。
江骤手上使了一点力道，轻轻一捏谢文茵柔软的腰肢，谢文茵轻声叫出了声，江骤趁机探进了谢文茵口中。
唇齿摩挲的声音实在暧昧。
江骤的手没有松，谢文茵想挣脱开时就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她的腰，谢文茵只觉得酥酥痒痒的，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上面噬咬，只片刻，便整个人都软在江骤怀里，趴在江骤胸膛上。
江骤吻得很温柔，只是少女太过敏感，没了力气。
茵茵是甜的。
江骤不明白为什么谢文茵会喜欢他，宋玙明明好到让他都有些羡慕，他觉得谢文茵是他见过最完美的女孩子，谢文茵很担得起太子妃这样尊贵的身份。
良久，江骤才松开谢文茵，谢文茵脸很红，江骤的耳朵也红的好似滴血。
“我相信你心里是有我的，我也相信你会选择我，我只是怕天命难违，我不想让你为难。”
“如果圣上硬是要给我和太子赐婚呢？”
“那我便去把你抢过来，宋玙心怀大志，不会贪慕儿女情长，可我只要你。
总之，我一定不负你。”
谢文茵看着江骤的眼睛，少年的眸子里坚定又温柔，一时间她好像看得有些痴了。
谢文茵上前吻了江骤的左边脸颊，她的嘴唇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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