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是人

第二章 其实，我不想死

今天才二十六号，笔记本上这像是日记一样的文字，却一直写到了二十七号！

陈诺眼神恍惚起来。

“难道这是一本可以预知未来的笔记本？

不对，笔记也是人写的，难道预知未来的人是她？”

不然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陈诺止不住胡思乱想着。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如果这上面的事情都是对未来的预测的话，那我为什么没死？”

想到这里，陈诺一愣。

他想起刚刚江楠见自己还活着时的那个惊愕表情。

“难道……”细思极恐的瞬间，陈诺忽然想起什么，逼迫自己打断思考。

“等等！”

他终于反应过来，说了句“草，差点信了她个邪！”

中二病患者果然不能轻易忽视！

这种想尽办法让别人误以为自己拥有不凡能力的行为举止，不就是病症的一种吗？

没准她无意间从哪个渠道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没准她掉落笔记本，本来就是刻意安排好的！

然后让自己无意间捡到笔记本，看到上面的让人震惊的文字，从而感觉到她是个有特殊能力的大佬人物。

以满足她中二幻想病，内心暗爽的变态心理需求！

“幼稚！

这种没礼貌的恶作剧只有鬼才信！”

陈诺啪一声合上笔记本，随手扔进挎包里。

走两步来到走廊，从一楼长到二楼的那棵老槐树，正枝繁叶茂。

透过细密的枝叶缝隙，还能能看到一片澄澈天空。

盛夏的太阳升起得很快，陈诺出门时天色还像是在晚上，此时就已经是完完全全的大白天了。

蓝天下的绿茵球场，穿校服的少年肆意疯跑；操场上有毕业生拿着手机拍照；也有半大情侣并排坐在看台上聊天，既偷偷摸摸又光明正大；两个少年嘴里喊着一二三同时把大红色垃圾桶翻转半周倒进垃圾箱里；一个不懂拒绝的男生，鼓鼓囊囊的背包里装满早餐盒，吃力地蹬着自行车，骑成骆驼祥子；头发稀疏的年级主任穿着被挤掉一颗纽扣的白色衬衫，在一声声“主任好，主任早”的招呼声中逐渐露出笑容。

然后世界在一阵叮铃铃的急促铃声中，像是按了加速键，好多人快步奔跑起来。

这世界简直普通得不像样子！

陈诺都能想象到一切三年又三年后会发生的事情。

“莫名其妙的，哪来的世界末日。”

陈诺对此嗤之以鼻。

“如果要说是世界末日的话，大概，那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末日了。”

没由来地一阵酸楚，陈诺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越看，就越觉得……其实活着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

……当心中自己快要死了的这种急迫感一逼近，陈诺就感觉和女朋友提分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真的，屁大点事嘛。

整理好全部情绪上到六楼——也就是曾经的班级所在地。

陈诺扑了个空。

意料之中的事情。

里面已经被新晋的高三学生占领了。

同样的教室，同样桌子椅子风扇空调。

却是一群不熟悉的面孔。

他们依次停下晨读的声音，目光纷纷望向这个突然出现在班级后门，戴着独眼罩，姿势可笑的人。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坐在后门的一个女生问陈诺。

陈诺摇摇头没说话，目光越过她，一寸寸扫过这个带有自己无数宝贵回忆，如今却被人侵占的地方。

既然没碰到人，陈诺本来打算看两眼就走的。

但教室里有人细细碎碎的小话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

“这哥们……是在玩什么新奇的cos吗？”

“没见过动漫里有这号人物啊。”

“他怎么不说话，看着神智有些不正常啊，不会是神经病吧。”

“我觉得他有点眼熟，好像是上一届高三的。”

“不会是来找谁麻烦的吧？”

“喂！

哥们儿，来干嘛的？”

班里总有这种大喇喇的学生，尤其爱在很多人面前高声说话，总有这样那样的的丰富表现欲。

此时靠窗一个看着有些桀骜的男生突然大声向陈诺质问。

陈诺看着他，脑海中浮现对对方的印象。

好像就是学校里打混的那一群人其中之一，小树林和厕所偶尔能看见他们吞云吐雾的身影，放学后出校门几步，校服一脱，马上就能呼朋引伴号召一大群精神小伙。

在陈诺思考的片刻，对方已经不耐烦了。

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像一只好斗的公鸡昂首挺胸，即将出征，神色不善。

径直走向陈诺。

“哥们儿我看你挺酷啊！”

“这眼罩挺帅，摘下来我也戴戴呗。”

“好啊。”

陈诺思索片刻，回答道。

然后当着他的面，右手扣住眼罩，一把扯下。

下一秒，空气安静了。

陈诺清楚地看着对方脸上的表情一瞬间从嚣张转化为惊愕，然后变成惊吓。

不光是他。

是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吓傻了，甚至有女生“啊”的一声赶忙捂住了眼睛。

因为眼罩之下，原本的眼球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洞洞的眼窝，眼周边的肌肉萎缩，导致眼窝坍缩成一个不规则的椭圆。

丑陋而狰狞。

陈诺把一切尽收眼底，然后若无其事把黑色眼罩伸出。

“喏，给你戴。”

“接啊，怎么不接？”

“哥……我……那个……”那个男生人都吓傻了。

平时校外打架斗狠，见过最可怕的人也不过是脸上带着刀疤，右手纹成花臂的成年人。

哪有陈诺这少了一颗眼球的画面来的直观和可怕。

其实画面感的可怕还是次要的。

可怕的是心理上的负罪感。

有了今天这档事，想必他几十年后想起，自己曾经逼一个少了一只眼睛的人摘下眼罩给自己戴。

做梦都会睡醒狠抽自己两巴掌。

当年怎么这么畜生啊！

“那个……哥……你……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那个啥……不好意思哈……”男生目光直勾勾看着陈诺黑洞洞的眼窝。

说话开始变得语无伦次了。

恐怕他怎么都想不到，陈诺摘下眼罩之后会是这样一副面孔。

只是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陈诺想了想，依旧保持着伸手递出的姿势。

重复道：“眼罩，你还要吗？”

“不要了不要了，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一连串道歉声中，陈诺离开了这个地方。

……“看样子他们不在学校，要不我还是问问吧。”

毕业后的聚会，陈诺并没有接到邀请。

但他知道，这种事一定是会有的。

可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人刻意安排，群里的所有人像是高考之后就“死掉了”。

没有人讨论分数，也没有人在群里发有关高考结束后的事情。

很反常。

陈诺站在教学楼楼道里，犹豫了一下。

拿出手机打了自己这些天的第一个电话。

电话在三秒钟之后接通。

“喂，杰哥，你们现在在哪？”

电话一接通，陈诺就从里面听到了嘈杂的声音，伴随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声响。

“什么？

诺哥，你大点声？

我听不清？”

电话那头的男声音量比平时高了八个度，震得陈诺耳膜有点痛。

“你在网吧？

哪个？”

“废话，当然是月下……等等，诺哥！

你是诺哥？”

“怎么，你也觉得我这个点应该死了才对？”

陈诺有些纳闷，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大惊小怪。

“啊？

没，没有啊？”

陈诺听到电话那边的键盘声停下了，接着男生有些犹豫的声音传了过来。

“诺哥你那边……怎么样？

还好吧？”

“我没什么事，就是据说今天放榜，想来学校想看看你们，结果没碰上。”

陈诺说着，话锋一转：“你们考完之后，怎么都不在群里讨论成绩了？

我都怀疑你们背着我偷偷建了个小群。”

“怎么会呢诺哥，谁有这闲工夫啊。”

“说实话！”

“你也不想想，这种事情……额，好吧，诺哥，我跟你说，你不能告诉别人是我说的啊！”

“好。”

“那个，你家不是出事了嘛，老班告诉我们的，然后你连高考都没参加，老班说你现在应该受到的打击挺大的，让大家新建了一个群，避免在老群聊天刺激到你。”

“这样啊……”陈诺愣了一下：“看不出来那老头还挺人性的。”

平时班主任天天黑着一张脸，这会儿高考结束后，忽然把人的心思考虑得这么周到。

陈诺反而有些不习惯。

愣了几秒，陈诺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的事情，你们知道多少？”

“我不道啊，老班就说你家里出了事情，可能要缺席高考，让我们不要打听，看他表情，事情可能挺严重的，所以就没敢问……。”

“这样啊。”

陈诺沉吟着，下意识把手伸进挎包，用手指在笔记本的封面上轻轻摩挲。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高考怎么样？”

“估分的时候我就觉得勉勉强强上本科线了，我感觉挺好，但我爸妈不满意，想让我再复读一年，唉，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就跑出来了。”

“就只跑出来上网？”

“可不，今天成绩出来，我一查，果然和估分差不多，跑出来是对的，省得给他们念叨，我上三个通宵了都。”

陈诺：“……”多好的腰子啊，羡慕了。

“对了，我们班……”陈诺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有组织什么活动吗？”

“活动？

没注意，分数刚出来他们消息就叮叮咚咚的，一个个五六百分的在那感叹没考好，我就索性把群屏蔽了，等会，我给你看一下……诶，还真有，今天下午应该有个聚餐，还在H市的应该都会去，诺哥你……没事，我就是有些事情需要了结一下，我不会因此影响心情的，你放心。”

“额，我是说，你到时候千万别供出来说是我告诉你的。”

陈诺：“……”错付了。

“诺哥，那啥……你真没事？”

沉默了几秒钟后，陈诺再次听到了死党的声音。

这次声音不再像平时的大大咧咧，而是透着关切，有些小心翼翼。

这让陈诺又犹豫了起来，自己是不是还是不要去了，否则让那些关心自己的人见到了。

场面总是让人唏嘘的。

“没事，你放心，到时候把位置和时间发给我。”

陈诺挂了电话，准备原路返回。

……转身正要下楼，陈诺的脚步却忽然停滞住了。

突然想起了记在江楠笔记本上的文字。

“六月二十六日白天，教学楼天台，有女生跳楼自杀。”

他的目光往上游移。

这里已经是六楼了，再往上就是天台。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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