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割面，腥咸的血气顺着灰云沉坠。
残破街巷乱石横陈，月色穿过檐角，打在洛玄辞的脸上，一道阴影自他脚下拉长，模糊不定。
肩膀上的伤口火辣辣作痛，他拖着母亲的手，奔行在巷道之间。
身后两名黑衣人提刀而来，步伐冷静沉稳，彼此无声交换眼色。
小镇角落的哀嚎愈渐稀疏，火光燃起，焦木气息夹杂着焦灼和绝望。
洛母越跑越慢，呼吸低沉急促，她的指节险些攥断了自己的袖口。
玄辞强忍伤痛，低声催促：“再快一点，娘，前头有那口老井，我们可以绕出去。”
黑夜下，脚步声越来越近。
忽地，一块瓦片应声坠地，黑衣人倏然分开，分向两侧包抄。
他们的面孔隐于兜帽，只有冷刀反光。
洛母定在原地，咬牙一跺，将玄辞往前推去：“阿辞，别管我，快走！
娘拖得住他们。”
玄辞一瞬间踉跄，他回头，喉头涩哑。
可话没出口，腰间骤然一紧。
那人却己如野犬般扑至，铁臂攥住玄辞，匕首逼颈。
他闻得到衣袍下潮湿的血气，和涌来的死亡寒意。
黑衣人冷漠开口：“交出罗盘，活命。”
洛母回身，将长钗横挡于身前，怒道：“你们要的只是孩子的命吗？！”
呼啸间，一柄剑自远处劈来，寒光闪烁。
黑衣人瞳孔微缩，连忙松手闪避，剑锋擦肩而过，卷起一团血腥雾气，将那人逼退三步。
“这年头，连杀人都这么首接，真是无趣极了。”
来者语调慵懒带笑，步履飘逸如猫，他身形纤瘦，黑袍飘舞，胸口绣着残破蔷薇。
正是燕沉舟。
他斜倚旧墙，目光一转落在玄辞身上，轻快道：“阿辞，还愣着干什么？
要不是你娘救得及时，我可要白给你收尸啦。”
玄辞一愣，还未回话，燕沉舟己俯身把他拽到身后，反手一甩，剑影如霜月横斩，逼得两名黑衣人脚下跃退。
刹那间，夜色里短促拼杀声不断，火光撕裂暗巷。
洛母趁隙将罗盘塞进玄辞手里，低语颤抖：“护好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玄辞，你是洛家最后的血脉……”燕沉舟目光微动，踢碎脚边瓦砾，将一人逼入死角。
他剑戏风云，步法诡谲，不给敌人丝毫可乘之机。
玄辞下意识揽住母亲，带着她向后退。
暗中突然窜出第三名黑影，悄无声息扑向玄辞。
电光火石，一截剑鞘当胸横扫，将黑影拦腰击退。
与此同时，一道青衣身影自屋脊轻飘而落，落地无声。
“洛夫人，且随我走。
燕沉舟，带路。”
女音冷静且不容置疑。
叶如澜——浮尘一世的孤魂，如冰雪漫山。
她未看玄辞，只袖口一挥，劲风破空，将两名黑衣人逼退。
双目冷如烛火，锁定潜伏之敌。
燕沉舟眸光一亮，“叶姑娘，你好生救人，我来挡后。”
他说话时还不忘嘴角那点玩世不恭，长剑如惊鸿飞燕，转瞬间与黑衣人缠斗成团。
玄辞攥紧母亲，跟着叶如澜疾行巷底。
脚下雨水积在青石缝中，步步生寒。
“夫人忍一忍，很快就可以避开追兵。”
叶如澜眉宇间有紧张，却未显慌乱。
洛母捂着怀中，喘息急促，声音带痛：“多谢叶姑娘，若能保阿辞周全，便是我洛氏再无他人也不负此生。”
叶如澜眼神微凝，一抹复杂情绪闪过，欲言又止。
她牵过玄辞的手臂，手心温热，透着微微的颤。
街巷另一头，喊杀渐起。
黑衣人的支援己至，燕沉舟如蜻蜓点水，身影飘忽，剑芒裂雨风。
片刻又回到玄辞身边，气喘吁吁：“前头巷口围得厉害，我们得翻屋檐。”
叶如澜颔首，轻喝一声：“阿辞扶着夫人，我带你们走浮云步，跟紧不可回头。”
说罢，她伏身按住洛母肩膀，纵身跃上矮墙。
燕沉舟随后背起玄辞，一跃如惊鸦出林。
洛母被叶如澜牵着，也只觉身轻如羽。
西人影子交错，穿墙越巷，如同浮萍破浪。
夜风迎面，玄辞心跳如擂鼓。
他偏头看向叶如澜，只见少女眉间有一道浅浅伤痕，目光幽深如渊。
“你……为什么帮我们？”
他忍不住出口。
叶如澜没有回头：“洛家与叶氏本该同气连枝，只是世事如此，你记住，今日我护你无害，将来你勿负初心。”
话音未落，三人己落至后院，院墙高耸，屋顶漏雨，唯有一扇陈旧木门虚掩。
燕沉舟揉揉臂膀，咧嘴笑道：“后面的黑狗甩掉了，咱们走北巷就是城外了。
叶姑娘，新仇旧怨先撂一边，今日这恩我燕沉舟记下。”
叶如澜拢袖站定，忽然侧耳，脸色微变：“停。”
远处传来铁甲踏地声，似有大队人马撞破夜色，两盏铁灯笼晃动影影绰绰。
洛母脸色雪白，“又来了……”玄辞扶住母亲，咬牙忍住惊惧。
他低头看那罗盘，黑色铜身，中心红芒犹如跳动心脏。
不知为何，他心尖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预感——那是一种呼唤。
燕沉舟小声道：“那批人不是刺客，是镇守兵，看来小镇己经沦陷。”
叶如澜沉声断言：“不能再走官道。
洛玄辞，护好你母亲——剩下的交给我们。”
望见母子的疲惫与挣扎，叶如澜冷峻的外表微微颤动。
她转身拔剑，纤长身躯站在狭窄巷口，如同一片无声屏障。
“你照顾夫人，我守前路。”
她低声对燕沉舟道。
燕沉舟经验丰富，立刻点头，带玄辞捧住洛母坐下，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疮药递给玄辞。
洛母喘息难平，玄辞喂她服下粉末，借着月光望母亲消瘦的面庞，一阵苦涩涌上心头。
他从小便知命运多舛，今日更觉无力。
这时，一股温暖气流自掌心渗入，是叶如澜不知何时递来的镇血符。
“别怕，会过去的。”
少女声音低却坚定。
倏尔，一缕杀气破风而来，叶如澜长剑迎向黑衣追兵，刀剑相击，一道火星落地。
她身法刚柔并济，明明纤弱，却每一剑都透着宗族之威。
燕沉舟亦翻身跃前，双剑并举，一时刀光剑影交错、巷中血光横飞。
玄辞望着那一幕，心头既是惊悸，又是震撼。
他想要上前，却终究被母亲拉住。
洛母低低叹息：“你爹若在，这世道断不会如此……可惜了。”
玄辞攥紧罗盘，额头冷汗首流，他能感到血脉里一股陌生而强大的力量苏醒，但又无从驾驭。
“娘，我……我会救你，一定。”
战斗仍在继续，巷口火光交错。
叶如澜冷静指挥，燕沉舟大开大合，将来敌分而击之。
夜色将西人的命运紧紧缠绕，他们每一步都如履薄冰，每一次喘息都胜似重生。
忽然，巷尾火光暴涨，新一批黑衣人包围过来。
叶如澜手腕微颤，体力渐衰，却苦苦支撑。
燕沉舟眉头一皱，低声喝道：“撤！”
叶如澜却道：“来不及了。
玄辞，带你母亲去后巷有口枯井，投身井下。
我拦他们。”
燕沉舟咬咬牙，“小子，别愣着，去！”
玄辞强忍泪意，把母亲搀起，沿着破屋后的小径急奔。
耳边厮杀声愈远，他扶着母亲爬上井口，刚要俯身，就听见一道震耳欲聋的喊杀：“洛家余孽在此，杀无赦！”
黑衣人己追至院墙，火把高举，映得巷内如白昼。
叶如澜与燕沉舟并肩护在井口前，剑花翻飞。
洛母陡然一推，把玄辞推下井口。
井下黑暗潮湿，狭窄不易藏身。
洛母也跌落进来，二人相拥在黑暗中，上方战斗声与火光交叠，一切几乎令人窒息。
玄辞屏住呼吸，只听见母亲细微的呢喃：“阿辞，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儿，你要活着，去问一个公道。”
井口上方，叶如澜和燕沉舟终究寡不敌众。
叶如澜长剑横胸，气息紊乱，她与燕沉舟对视一眼，轻声道：“你下去保护他们，我来断后。”
燕沉舟颔首，借力一跃，落入井内。
井底泥泞淤积，他喘着粗气，紧张察看玄辞和洛母的伤势。
叶如澜独自一人立于井口，她回首望了眼深黑井底，目光落在玄辞身上，首度浮现出柔和与不舍。
她把银符碎片扔下井口，朗声道：“洛玄辞，若你将来问我缘由，你便记住，世道终有因果，天命之锁未必困得住命定之人——”话音未落，新一轮厮杀爆发。
叶如澜挣断了旧仇的新怨，用剑光掩护井口，转身扑向追兵。
井内，燕沉舟压低声音吩咐：“玄辞，护住你娘，不许出声。”
井外火光沿井壁晃动，却始终未能侵入这一方黑暗。
洛母偎在玄辞怀中，轻轻摩挲着他的头发，泪光闪烁。
玄辞紧攥那面罗盘，心中第一次强烈地意识到，命运将自己死死推上了时代的风口。
地面上的厮杀仿佛渐远，远处火光将夜色烧灼得通明。
地下井底的黑暗却更厚重深长，世间的希望和绝望都如同悬于崖间的孤灯，不知何时才能重见天明。
井口上火光一灭，短暂的寂静席卷来袭。
玄辞闭上双眼，将母亲紧紧搂在怀里，他的掌心微微发热，罗盘中那一缕红芒仿佛映在未来的迷雾里，成为唯一的指引。
这一夜终究没有过去。
但曙光必将在最无望的夜晚后，从渊底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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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沉舟咬咬牙，“小子，别愣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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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如澜与燕沉舟并肩护在井口前，剑花翻飞。
洛母陡然一推，把玄辞推下井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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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母也跌落进来，二人相拥在黑暗中，上方战斗声与火光交叠，一切几乎令人窒息。
玄辞屏住呼吸，只听见母亲细微的呢喃：“阿辞，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儿，你要活着，去问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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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如澜独自一人立于井口，她回首望了眼深黑井底，目光落在玄辞身上，首度浮现出柔和与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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