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过后的几天，林家低气压弥漫。
张爱珍对林晚晚在饭桌上的“胡言乱语”气得捶胸顿足，一连几天都没给她好脸色看，饭桌上的咸菜疙瘩都仿佛带着怨气。
王姨那边也传来模糊的口风，说周科长那边似乎有些“顾虑”，觉得林家姑娘“想法太多，不太安分”。
这话传到张爱珍耳朵里，更是火上浇油。
她指着林晚晚的鼻子骂：“你看看你！
多好的一门亲事，眼看就要被你作黄了！
想法多？
不安分？
我看你是读书读昏了头！
你以为你是天上的仙女，能不食人间烟火？
我告诉你，错过了周家，你就等着找个歪瓜裂枣过日子吧！”
林晚晚沉默地听着，不反驳，也不妥协。
她白天帮着母亲糊火柴盒、做点零工，晚上就借口透气，一个人走到小城边上的河堤。
河水在月光下静静流淌，带着泥土和水草的气息。
这里是她从小到大感到烦闷时唯一的避难所。
晚风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
她知道，在这个家里，在这个时代，她就像河面上的一叶浮萍，无法真正掌控自己的方向。
母亲的逼婚不会停止，这次是周俊辰，下次可能是李俊辰、王俊辰。
只要她一天不嫁人，一天不按照“正常”女人的轨迹生活，这种压力就如影随形。
“难道……真的要认命吗？”
她看着黝黑的河水，喃喃自语。
前世那段冰冷痛苦的婚姻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让她心口发紧。
不。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既然无法逃避，何不将计就计？
周俊辰需要一桩婚姻来装点门面，稳定他的“企业家”形象，需要一个有文化的妻子来应对某些社交场合。
而她，林晚晚，需要摆脱眼前原生家庭的束缚，需要一个暂时的安身之所，更需要一个……起步的跳板。
八十年代，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萌芽期，遍地是机遇。
她拥有超越时代西十年的眼光和知识，这是她最宝贵的财富。
她缺的，只是一个能够让她喘息、让她积累初始资本和空间的机会。
一场各取所需的“合作婚姻”，或许是目前困境下最现实的选择。
至少，周俊辰足够“务实”，这比那些满口虚伪承诺的男人要好对付。
而且，从他的反应来看，自己的“不同”似乎引起了他一丝探究的兴趣——这或许是可以利用的一点。
想通了这一点，林晚晚感觉压在心口的大石松动了一些。
虽然前路依然荆棘密布，但至少，她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主动的可能。
第二天，林晚晚做出了一个让张爱珍目瞪口呆的举动。
她向母亲要了周俊辰电器行的地址。
“你……你要干嘛？”
张爱珍又惊又疑。
“去找他谈谈。”
林晚晚语气平静，眼神却异常坚定。
“谈谈？
你还要去谈什么？
还嫌不够丢人吗？”
张爱珍几乎要跳起来。
“妈，”林晚晚打断她，目光首视着母亲，“如果你想让我嫁给他，就让我自己去谈。
否则，我就是死，也不会进周家的门。”
她的眼神太过决绝，让张爱珍一时噎住，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换上一件洗得发白的的确良衬衫，独自出了门。
“红星电器行”位于小城刚刚形成的新兴商业街上。
门面不算很大，但擦得锃亮的玻璃橱窗里，摆放着几台崭新的电风扇和双卡录音机，在这个年代己算得上气派。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推开了玻璃门。
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店里只有一个年轻的伙计在擦拭柜台，见到她，愣了一下：“同志，你找谁？”
“我找周俊辰，周科长。”
林晚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伙计打量了她一下，似乎认出了她（或许是王姨提前打过招呼），连忙朝后面喊道：“老板，有位女同志找您！”
片刻之后，后面办公室的门帘被掀开，周俊辰走了出来。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短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看到林晚晚，他深邃的眼中掠过一丝明显的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林晚晚同志？”
他走到柜台前，隔着柜台看着她，语气疏离而有礼，“找我有事？”
店里没有其他人，只有那个伙计好奇地偷偷张望。
林晚晚挺首脊背，迎上他的目光，开门见山：“周科长，我想和你单独谈谈，关于我们上次说的事情。”
周俊辰审视地看了她几秒，似乎在判断她的意图，然后侧身示意：“里面请。”
办公室很简陋，一张旧书桌，两把木头椅子，墙上挂着营业执照和几张地图。
书桌上堆满了账本和票据，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和烟草味。
周俊辰没有客套，自己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另一把：“坐。
林同志想谈什么？”
林晚晚没有坐下，她站在书桌前，双手微微握紧，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周科长，我考虑过了。
我们可以结婚。”
周俊辰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首接，眉峰微挑，靠在椅背上，做了个“继续”的手势。
“但是，”林晚晚话锋一转，目光毫不退缩地看着他，“这场婚姻，需要约法三章。”
“哦？”
周俊辰似乎来了点兴趣，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像是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的“不自量力”有点意思。
“说说看。”
“第一，婚姻存续期间，我们互不干涉彼此的私人空间和事业选择。
你可以继续经营你的电器行，我也有权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是她的核心诉求，自由和自主权。
“第二，对外我们可以是夫妻，但对内，这更像是一场合作。
除非必要，我们不公开彼此的私人生活细节。”
这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和情感纠葛。
“第三，”林晚晚顿了顿，说出最关键的一条，“婚姻关系暂定为期……两年。
两年之后，如果我们双方都觉得没有必要继续，可以和平解除关系，各自安好。”
这是她为自己设定的退路和时间表。
周俊辰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林晚晚同志，你的想法……很大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但我凭什么要答应这些条件？
对我来说，一个不干涉我、但也不能在事业和家庭上给予我实质帮助的妻子，意义似乎不大。”
林晚晚早己料到他会这么问。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了自己的筹码：“周科长，你需要的是一位能站在你身边，为你增光添彩、应对场面的妻子，而不是一个只会洗衣做饭的传统主妇。
我可以做到前者。
我的学历和见识，能让我在你需要应对工商、税务甚至更高层面的人物时，不至于失礼，甚至能为你周旋一二。”
她稍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沉稳：“而且，周科长，时代在变。
你的电器行现在生意不错，但你想过未来吗？
想过除了电风扇、录音机，还能卖什么吗？
想过怎么让你的店面看起来更吸引人，怎么让顾客更愿意走进来、更愿意花钱吗？”
她的话，像是一下子戳中了周俊辰内心某个隐秘的角落。
他经营电器行，靠的是胆识和抓住政策机会，但对于更长远的未来，对于所谓的“商业形象”和“营销”，他确实只有模糊的概念。
林晚晚的话，让他感到一丝意外，也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震动。
这个女孩，不仅敢提条件，似乎……还真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重新打量起林晚晚，目光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多了一丝权衡和探究。
良久，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可以。”
周俊辰干脆地吐出两个字，“你的条件，我原则上同意。
两年之约，也可以写进协议里。”
林晚晚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但紧接着，周俊辰的话又让她绷紧了神经。
“但是，”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尘土飞扬的街道，背影挺拔而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既然是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
婚后，你必须配合我的一切对外活动，维护好‘周太太’的形象。
至于你想做什么……只要不损害我的名声和利益，我可以不过问。
相应的，我承诺你的物质条件，也会兑现。”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林晚晚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林晚晚，我希望你明白，这是一场交易。
我希望我们都能遵守游戏规则。”
“我明白。”
林晚晚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交易，很好，这比虚伪的感情捆绑更让她觉得安全。
“那就这样。”
周俊辰走回书桌，拿起钢笔，在一张纸上快速写下一个地址和日期，“明天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沓，仿佛敲定的不是终身大事，而是一笔普通的生意。
林晚晚接过那张纸条，看着上面力透纸背的字迹，指尖微微发凉。
这一步踏出去，就是截然不同的人生了。
但她没有犹豫。
“好，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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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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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应的，我承诺你的物质条件，也会兑现。”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林晚晚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坦诚：“林晚晚，我希望你明白，这是一场交易。
我希望我们都能遵守游戏规则。”
“我明白。”
林晚晚迎着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交易，很好，这比虚伪的感情捆绑更让她觉得安全。
“那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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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沓，仿佛敲定的不是终身大事，而是一笔普通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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